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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两百零五章 扬州雨霁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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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暖暖果然还在那间酒铺子里,只是与他设想的不同,此地已经变换了模样。犹记得当年与她初识时,扬州才女风华绝代,惊艳世人,扬州城无数煊赫为她的才貌所倾倒,而今那车水马龙的巷道变得萧索寒酸,酒铺子面前门可罗雀,牌匾都被收掉了,除了那关帝庙前偶尔还有寻常百姓来点燃香火,为民祈福,街坊四处望过去,无比冷清。

陆远扣了扣门环,许久无人,只好抱着方霖,踢开木门,走进院内,院子窄小,庭院前却十分干净,不见杂草,料想她是在这里住的,仿若听见陆远沉稳的脚步声,内里响起了苏暖暖平淡如水的声音:

“寒舍不卖酒了,施主请回罢。”

施主…陆远心头嘀咕了一声,径直走向此地唯一一间厅堂,几盏烛火照不亮昏昏的内室,跨过门槛便闻得到浓郁的烟香味,与关帝庙的香火并无二致,仿若这里的香火燃了已有数年了。

“暖暖,是我…”

此处哪里还见得到琳琅满目,摆满楼阁的大酒坛子,哪里还有意气风发,婉约动人的才女,只有背对着自己,灰色百衲衣,盘起长发,一顶毗卢帽,皈依佛门的小尼姑。

台上一尊二尺铜佛像,左右文殊与普贤,一张寒酸蒲团,一口斑驳木鱼,便是苏暖暖回到扬州后,度过的清贫岁月。

苏暖暖双肩有一刹那的僵硬,而后转过身来,依旧是当年那般明眸善睐,浅显梨涡,只不过隔着朦朦胧胧的古刹香火,看不见苏暖暖眼睛里面有什么波动,看不见她的眼里是否还有往昔岁月,仿佛世间一切,已经被她埋进了消失不见的苦酒之中。

河东河北的战事愈发吃紧,扬州作为富庶之地,虽然战火未曾波及这里,税收那是让得百姓叫苦不迭。往来的百姓多神色匆匆,面有菜色,偶有谩骂,不知是骂叛军还是骂朝廷。陆远从一家木匠处买了一口大木盆,抗在肩上,又买了数匹绢帛,一些针线,套在脖子上,结账之时,足把陆远恶得心头发苦,胆汁翻滚。

“怎么这么贵,我便是吃上一年好酒好菜,也花不掉这么多银子罢。”陆远嘟囔不满,十分不乐意地掏出半年饷银,交到掌柜手上,想当年仙居龙虎山的太平日子,有啥吃啥,银子花也花不完,多么自在,如今一去不复返了。

“嘿,而今天下动荡,你以为还是开元呐,逃到扬州已经不错咯,至少饿不死你。”

身在军中一年,那是真的饿不死自己,至少河东军营中有的是好酒好肉。而今来到扬州,才知道所谓的富庶之地已经不堪重负了,原来朝廷发给自己的饷银这么不值钱。

“扬州…赋税很重吗?”

“五税一,你说呢。”掌柜比着手指摇头冷笑道。“莫要说,这些钱财,又有多少能够真正充到军中去。”

“还要给回纥人每年送绢帛哟,百姓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。”

陆远叹息一声,握着那匹丝绸的手有些僵硬,心头很不是滋味。但是那掌柜眉毛一挑,注视了陆远两眼,笑骂道:

“你这般壮实,人高马大的,何必逃难,做别人府上家丁呢?不若从军去,早早将那群叛军平定了。”

陆远摇头一笑,没有说什么,留下一句祝他好运,扛着木盆绢帛大迈步离去了,隐约听见那掌柜嘲笑声:“现在的后生,贪生怕死…”

陆远回到不知该称作酒铺还是尼姑庵的院落内,见房门紧闭,便轻敲门框,苏暖暖的声音从内里传出来:

“谁啊?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进来罢。”

陆远有些腹疑,不知她在里面干什么,推门进去,却见得昏暗屋子里点着一盏铜灯,地上铺着一床宽敞棉絮,棉絮上是一条厚实长毯,方霖浑身不着寸缕,躺在上面,而苏暖暖正半跪着为她针灸。

一刹那,陆远只觉得头晕目眩,手足无措,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,哐当一声,将木门拍上,背靠门框,喘着粗气,手心都是汗,不停眨眼,仿若自己亵渎了高堂上的那尊佛祖。

内里苏暖暖捏针的手停滞在半空中,目露疑惑望着窗纸外的朦胧身影,那人僵在那里有片刻了,如一尊雕塑一般,苏暖暖不禁古怪问道:

“你们还未成亲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你们相识这么多年了,怎么还不成亲?”

陆远沉默半晌,喉咙咕咚道:

“叛军未灭,何以家为。”

扬州城内挺温暖的,苏暖暖的密实庭院更是没有一丝凉风,陆远更加觉得温暖了,胸口砰砰直跳,喉咙干涩,额头都是汗珠。

许久之后,陆远冷静下来,将木盆洗刷干净,推开一丝门缝,将木盆与热水送进去,还有一些新衣裳,足够她二人穿上年余。门里依旧静谧,隐约听得见苏暖暖舀水的声音,只是苏暖暖始终不曾开口说话,仿若对自己熟若无睹,陆远心头有些忐忑,害怕自己说错话了,愈发焦急起来,想开口问她两句,却不知该问什么,只好挨着门框坐下,抱着双膝,守护二人,不住发呆。

庭前风起风平,枯叶盘旋,听得扑通一声,下水的声音,门框上渗出了腾腾热气,终于传来了苏暖暖一声平淡的声音:

“子迁,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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